三  
我趴在小桌上佯裝著睡去。朦朧中，猛聽得小女孩一聲驚叫，爺爺、爺爺，著了。又覺得有人在拽我的胳膊，叔叔，快醒醒。我猛然抬頭，瞅見對過座位上的老漢身上直冒煙。顧不得許多，我端起水杯就朝老漢的身上潑去……  
老漢滿臉的愧疚，嘴里囁喏著不曉得說啥好。  
小女孩側(cè)臉望著我，叔叔，你是解放軍吧？你穿的褲子和俺爹的一樣。  
你爹也是解放軍？我問小女孩。小女孩用力點了點頭，說話的瞬間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對過的老漢眼中涌滿了渾濁的老淚。  
大爺。咋了，有啥不順心的事兒？  
老漢口打唉聲，別提了，孩子他爹去年在一次救災(zāi)中光榮了，人沒往回拉，就埋在隊伍駐扎的海邊。這孩子他爹光榮之前就多少回答應(yīng)帶她去看海，看海上出來的太陽。說到這，老漢長喘了口氣接著說，這孩子命也是不濟，得了、得了……  
唉，大夫說日子也不多了，俺們爺倆這回出來，一來為他死去的爹上上墳，二來俺帶他瞅瞅海。同志哥，心里煩，老漢剛才對不住你哩。  
老漢的話，使我的心猛一沉，像吊上了一個鉛坨，好半晌無語。我拉開隨身帶的挎包，將里面所有吃的東西都拿了出來，推到了小女孩的面前，又把一條煙塞在了老漢的手里。老漢干扎著手，不要。使不得吖，這可咋好。  
大爺。您老甭客氣，天下當(dāng)兵的人都是您的兒女呢。  
老漢的嘴嗚嗚著，幾顆渾濁的老淚順著腮淌了下來。  
四  
列車一停，老漢和小女孩該下車了。  
我將老漢和小女孩送到車廂門口。老漢嘴里一個勁兒地說，回哩、回哩。  
瞅著小女孩瘦弱的身影，我脫下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。  
車又開了。透過車窗，我瞅見老漢和小女孩還站在站臺上，那小女孩如同一個被大風(fēng)吹著的綠蝴蝶，兩條胳膊使勁兒揮舞著，像蝴蝶的翅膀在振動，淚水淌滿了臉頰。小女孩跺著腳，用極大地聲音喊著，叔叔——再見——  
我的淚再也止不住，任其在臉上縱淌。而此時車窗外的風(fēng)在嚎叫，夾著冬日枯樹的聲音。風(fēng)卷起地上的積雪，打撲在車窗上，唰唰的響。  
風(fēng)，撒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