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親
父親離開我們己四十多年了,我很想寫一篇紀念父親的文章,但幾次提筆又踟躇,因為父親在我少兒時期的那些印象里并不是很深刻,這時期,很多關于父親的事是從母親和哥哥姐姐們那里獲知的。
我兩歲那年,正值新中國三年自然災害時期,營養(yǎng)不良的我,體弱多病。母親怕養(yǎng)不活我,想把我送給一家沒兒子的遠房親戚家。母親的想法很實在,因為這家親戚的家庭條件不錯,我到他家后一定不會過苦日子。可是父親堅決不同意,他認為再苦再累也要親自把我拉扯大。為此,他還與母親吵了一架,最終母親妥協(xié)了,同意把我留下。當時我們養(yǎng)有兩只蘆花母雞,下蛋很勤,父親自然不會允許哥哥姐姐們分享這些雞蛋,都讓母親做成雞蛋湯,為我補充營養(yǎng)。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年自然災害這段苦日子。
在我記事的時候,發(fā)現(xiàn)父親走路時與別人不一樣,一瘸一拐的,我才漸漸懂得了父親是殘疾人,這仲事在我的心靈上蒙上了一道陰影,上小學的時侯,我總希望母親或哥哥姐姐們接送我,不喜歡父親接送,害怕同學們暗地笑話父親是個瘸子。后來,我才知道,父親是解放前給有錢人打工落下殘疾的。那時,父親在犁田的時候被鐵釘扎傷,為了不務東家的農(nóng)活,按時拿到工錢,他沒有及時停工處置使傷口感染化濃。由于沒錢醫(yī)治,最后導致左腳掌嚴重萎縮變型,落下了終身殘疾。了解這些原因后,我喑暗落淚,我很感恩并敬佩父親,他為了我們一家人作出的犧牲太多太多了。從那時起,我暗暗下決定心,要努力讀書,報答父母。
我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,家里處于最困難的時期,兩個哥哥結婚后獨立安家,在經(jīng)濟上與我們劃清了界線。大姐和二姐也出嫁了,父親母親帶著我和正在讀初中的三姐一起生活。當時生產(chǎn)隊是靠工分領取糧食和生活物資的,每個壯年勞力勞動一天的基本工分是10分,父親由于落有腿疾,每個勞動日只有6分,只相當于一個婦女勞力的報酬。一家四人,兩個人讀書,家里沒有主勞力,日子的艱辛可想而知。有一天,我無意間聽到母親和父親商量,準備讓讀初中的三姐輟學。父親不同意,他說,鳳(父親對三姐稱呼)聰明,讀書成績好,還是班里的團支部書記,為我們家掙了光,長了臉。怎么能讓她中途退學呢?再苦再累,也要讓她把初中讀完。母親說,我是看你太苦了,想讓鳳回家掙工分,其實我內心也不忍鳳退學的。我還偷偷看到父親拉著母親的手說,我們多吃點苦沒什么關系,讓孩子們多讀點書吧。在父親的堅持下,三姐終于堅持談完初中。在我們這個五百多人口的大塆,三姐是第一個初中畢業(yè)的女孩。后來,通過兩年多勞動鍛煉,三姐被推薦到師范學校讀書,成了我們塆第一個吃“皇糧”的國家教師。當大隊書記送來通知書時,父親非常高興,讓我去代銷部買了瓶“小黃樓”,吩咐母親炒了幾道菜,特意留大隊書記喝上幾杯。平日里大隊書記很敬佩父親的人品,對父親也很照顧,三姐能推薦去讀書,他幫了不少忙。父親是不愿“欠債”的人,我知道他舍得拿出家中僅有的積蓄請書記喝酒,不僅是為三姐高興,也是為了答謝書記的知遇之情。
三姐師范畢業(yè)參加工作后,每月從她不寬裕的工資中拿出幾塊錢交給父親,補貼家用。但父親一分錢也舍不得花,全部用于供我讀書。我就讀的高中在近6公里外的集鎮(zhèn)上,不可能象讀小學初中那樣早去晚歸,只有在學校住宿。每星期周六回家一次,拿米拿菜,三姐給父親的這些錢除給我交學費外,還用于給我買些醬豆,辣蘿卜,臭豆腐等咸菜,有時還買點肉,讓母親煨一罐香噴噴的蘿卜湯,等我回家吃。說實在話,那時讀書,總盼著星期六早點到來,以便回家飽飽口福。
父親對我的學習成績很在意,每次考試成績單出來,他都要認真地看,如果發(fā)現(xiàn)那一門功課一成績下降了,他便提醒我不要偏科。如果那門功課成績超過90分,就獎勵我兩元錢,有一次期中考試,我的六功課有4門成績超過了90分,父親只有7元錢,他打趣地說,欠你一元,待期末成績出來時一起給。這件事在我腦海里至今仍記憶猶新。
父親還非常支持我學習書本之外的知識。我讀高中時,擔任學校的宣傳組長,在為學校辦墻報的過程中,喜歡上了畫畫,需要買一些紙張,水彩顏料,畫筆,報刊插圖資料等等。父親寧可戒煙戒酒,也要滿足我的需求。每年五一、國慶節(jié),我們學校都要出慶祝節(jié)日的墻報,張貼在集鎮(zhèn)的鬧市區(qū)。有一次,父親為了看墻報,拖著殘疾的腿,走了5公里路。當然,父親“醉翁之意不酒”,他最想看并不是學校的墻報,而是我畫的刊頭畫。當他聽到許多看墻報的人夸刊頭畫畫得好,父暗自高興;丶液髮δ赣H說,我們家老么畫畫的手藝不錯,今后說不定大有用處呢。
父親的話果然得到驗證。我高中畢業(yè)后,正值豐山公社組建電影放映隊,需要招聘一名有美術功底的高中畢業(yè)生,制作幻燈宣傳片,于是,我有幸招進了放映隊,成為一名“亦工亦衣”的放映員。我很愜意,也很敬佩我的父親,是他辛辛苦苦供我讀書,并全力支持我畫畫的愛好,才使我從兩百多名高中畢業(yè)生中脫穎而出。
雖說放映員當時是一個令人羨慕的職業(yè),但我是“背米袋”編制,商品糧戶口沒有解決,這也是父親的心病。1976年,電影隊為了解決我的編制問題,從公社爭取到一個名額,推薦我去師范學校讀書。拿到入學通知書后,我立即趕回家,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父母。此時母親不在家,家里只有父親臥病在床。原來,母親幫三姐照顧小孩去了,家里只有父親一人,父親生病后,怕讓母親和我們擔心,一直把病情隱瞞著,獨自與疾病抗爭,直至臥床不起。我看到父親病情很嚴重,準備通知母親和三姐回來,商量如何給父親治病。父親掙扎著從病床上支撐起身子,對我說,你能夠去讀師范,今后就可以端上“鐵飯碗”了,我也放心了。至于我的病,是慢性病,一年半載也治不好,你就別瞎操心了。我們知道,父親是說一不二的,他說不治,誰也拿他沒有辦法。最后,我還是暗自將這事告訴了母親和三姐,并商量由母親在家照顧父親,三姐自己想辦法帶孩子,對這個方案,父親沒有再反對。
1917年7月15日,腦溢血疾病給予父親最后一擊,他老人家突然離開了我們,享年60歲。他老人家走得那么倉促,沒有來得及給我留下一句話,也沒來得及用他慈祥的目光再看我一眼。留下的是更多的思念,更多的遺憾。當我得到噩耗從學校趕回家里時,看到只是父親的遺像和山坡上的那座新墳。我跪拜在父親墳前,潸然淚下。
時間:2020-08-25 作者:大學生熱點網(wǎng) 來源:大學生熱點網(wǎng) 關注: